2010年2月20日

隨筆

2010 年 2 月 9 日

翻閱今日《明報》,發現幾則報道用了一些頗不順眼的詞語。

第一則是「港擬立例推展調解 暫不統一調解員資格」。

「推展」這個詞出現了好幾年,不算很常見,但偶然都會出現,相信是「推動/推廣」和「發展」縮合而成。但我們通常只需選用其中一個詞語,已可以清楚表達意思,根本不必製造一個生硬的「推展」出來。翻查律政司的新聞稿,並無採用「推展」一詞,可能是出自《明報》記者手筆。

第二則是「男子 7 潛鄰屋偷褻衣 揭公屋門匙可『共用』」。

報道內容指,新落成的公屋很多住戶的門鎖原來是一樣的,以致住戶竟可用自己的鎖匙打開鄰居的大門。「共用」(share)是我有的東西拿出來大家分享使用;報道所指的情況該說是門匙「通用」(common)吧。

第三則是「不良銷售服務 嚴重倡列刑事 輕微違規先調解 不果始禁營運」,文中提到:

「據悉,政府研究過消委會的研究報告建議,認為兩條腿走路的做法值得考慮,一方面將嚴重或多次違規的手法列為刑事罪行,同時參考英國的做法「先禮後兵」,先由消費者與營商者透過調解方法解決,調解不果再由執法機構發出禁制令,阻止營商者以相同不良手法營運。」

甚麼「兩條腿走路」呢?一聽就感到陳雲先生所指的「共產中文」的濃郁氣味。為甚麼不簡單說「雙管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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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留意到一些詞語,順帶也討論一下。

首先是小學程度的錯別字:

「那」是指示代詞,相當於英文的 that,例如「這個人、那個人」(this man, that man)。「哪」是疑問詞,相當於英文的 which、where 等等,例如「你到哪裏去?」(Where are you going?)「哪本書是你的?」(Which book is yours?)「我哪知道他是騙子?」(How do I know he’s a crook? / God knows he’s a crook!)

第二是驕傲

多得容祖兒一曲「我的驕傲」唱到街知巷聞,現在上至特首下至升斗市民,無人不感「驕傲」。一提到香港人的成就、核心價值,幾乎全人驕傲,沒有人記得小時候老師教導我們「勝不驕,敗不餒」。

「驕傲」是貶義詞,指人自視過高,目中無人,英文是arrogant。我們常見的英文 proud 一詞,用作褒義詞時,中文應說「自豪」、「引以為榮」、「光榮」等,相信很多人已討論過,不贅。

最後是報道報導

用倉頡輸入法,打出「報」字後自動彈出來的第一個可選字,就是「導」字,這大概造成了越來越多人使用「報導」一詞。「報導」一詞可圈可點。我讀書的時候,中文老師說「新聞報道」不可說成「新聞報導」,傳媒應該報告和道出新聞,不是報告和導引新聞。如果按照我老師的說法,「新聞報道」應該是中立和不偏不倚的事實記述(factual account)。我不是傳媒中人,不知現今的傳媒理論是否仍強調這一套,但以我觀察,所有主流和民間媒體其實都各有立場。在高鐵事件中,傳媒朋友受到市民前所未有的敵視,過後他們就自己的角色定位、甚麼是客觀、是否各打五十大板就等於中立、沒有立場是否最好等問題,進行了一場激烈討論。

如果我們同意新聞是應該有導向性的,那麼說「新聞報導」也無不可;但這樣,我們就同時承認傳媒可以將新聞引導向我們喜歡或不喜歡的方向。現時我還是認為應該說「新聞報道」。

2009年12月2日

讀書苦

如今小輩讀書,看在眼裏辛苦。不是苦其埋首,而是苦其不肯用心,苦其不為而非不能。今天剛巧讀到晚清大臣左宗棠遠行前給兩個兒子寫的《寄子書》,真是說中要害。這封近二百年前的家書仍合時宜。改革改革,教育要怎樣改革,才能令學子有讀書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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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
孝威、孝寬知之:我此次北行,非其素志。爾等雖小,當亦略知一二。世局如何,家事如何,均不必為爾等言之。惟刻難忘者,爾等近年讀書,無甚進境,氣質毫未變化,恐日復一日,將求為尋常子弟不可得,空負我一片期望之心耳!夜間思及,輒不成眠。今復為爾等言之,爾等能領受與否,我不能強,然固不能已於言也。

讀書要目到、口到、心到。爾等讀書不看清字畫偏旁,不辨明句讀,不記清頭尾,是目不到也。

喉、舌、唇、牙、齒五音,並不清晰伶俐,蒙蘢含糊,聽不明白;或多幾字,或少幾字,只圖混過,是口不到也。

經傳精義奧旨,初學者固不能通,至於大略粗解,原易明白,稍肯用心體會,一字求一字下落,一句求一句道理,一事求一事原委;虛字審其神氣,實字測其義理,自然漸有所悟。一時思索不得,即請先生解說,一時尚未融釋,即將上下文或別章別部義理相近者,反復推尋,務期了然於心,了然於口,始可放手。總要將此心運在字裏行間,時復思繹,乃為心到。

今爾等讀書,總是混過日子,身在案前,耳目不知用到何處;心中胡思亂想,全無收斂歸著之時。悠悠忽忽,日復一日,好似讀書是答應人家工夫,是欺哄人家,掩飾人家耳目的勾當。昨日所不知不能者,今日仍是不知不能;去年所不知不能者,今年仍是不知不能。

孝威今年十五,孝寬今年十四,轉眼就長成大人矣。從前所知所能者,究竟能比鄉村子弟之佳者否?誠自付之!

2009年11月15日

說而不明

有一位同事,每次送客人或速遞員離開公司時,都不嫌其煩地解釋:「請你按門右邊最大那顆掣開門。」對方茫然之際,同事又加句:「那個、那個......」手口並用,對方還要搞半天才知道按哪個掣。

後來,同事打算在掣上貼個紙牌,省省口水。同事給我過目,上面寫著請按此掣開門之類六、七個字,我把它改成「按掣開門」。同事馬上便製作了精美的紙牌。這才想到,改成「開門掣」更省事,但米已成炊,我也沒有再改。

客人和速遞員都是外人,人生地不熟,要找個開門掣,目光需要四處搜尋。「請你按門右邊最大那顆掣開門」這樣複雜的說話,或者「請按此掣開門」這樣完整的句子,其實是亂上加亂,因為他多聽半句、多看一個字,都要花更多時間消化。

敝公司的大門其實只得右邊有掣,何需說明「右邊」,令人家的大腦處理多一個訊息?簡簡單單,手一指,說「按那個掣」,甚至將掣換成紅色綠色,以後只要說「按紅色/綠色掣開門」,乾淨俐落,也不必使對方像低能兒一般。

指示或告示應力求簡短,令人在最短時間內接收到最重要的訊息,及時行動或避免犯禁,必要時連請字都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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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機常有這類告示,每到一幢大廈,我都愛看他們的告示寫成怎樣。

有些升降機設有供殘疾人士使用的鍵盤,在輸入數字後,需要再按「輸入」鍵,按錯了又要重新操作。在油麻地某大廈,我見過這種鍵盤旁邊貼了一張指示,巨細無遺地說明操作步驟,密密麻麻,似是直抄說明書。只是,看得完那長篇大論的說明,大概也足夠遊兩次 車立 河吧?

又,在港大黃克兢樓某升降機有這樣的告示:「請不要用硬物強行保持升降機門打開」(大意如此)。

這種句子在法律文件還情有可原;在升降機裏,即使用英文說 Please do not block the lift door with hard object 之類,也嫌囉嗦。乘客是否要讀完那冗長的句子,才決定是否攔門?

其實這種告示寫得再簡短也沒有用,因為常人根本未看到告示便已行動。正如沒有人會在紅綠燈貼上指示:「在綠色人形燈號開始閃爍時請勿開步。」常識矣。

司事者誤以為仔細代表清楚,其實囉囉嗦嗦煩死人,讀者看都不想看,遑論傳達訊息。這種煞有介事、解剖式的表達方法,若非走火入魔,就是企圖在出事時推卸法律責任。

需要解釋的事,說了又不明白;不言自明的事,根本無須說明。有些告示,確是完全浪費人力物力,也浪費讀者的時間。


後記:

再經過黃克競那升降機,那告示的中英文原文是:
Jamming the lift door open is strictly prohibited

嚴禁用物品卡住升降機的門縫
從而不法地保持升降機門開啟

英文那句尚可,中文則是慘不忍睹,比我記得的那句還要堪。


2009年11月12日

It's not me, it's you

- by Perry Lam 林沛理, Editorial Director
Editorial of MUSE Magazine, June 2009, Issue 29

Oscar Wilde famously said that he could resist anything but temptation. If there is one thing that Hong Kong viewers cannot resist, it’s bad television. So when recently a character in a typically bad TV drama, ridiculously nicknamed Laughing 哥 (“Brother Laughing”) died, it set off a wave of mourning among his passionate, mostly young and technologically savvy fans who burnt virtual joss sticks before a photo of their idol on a website dedicated to him.

I suspect that Hong Kong people’s addiction to television, and for that matter, cinema and radio, has everything to do with their fear of boredom. If Bertrand Russell was right and half the sins of mankind are indeed caused by fear of boredom, watching bad television must own a special place among these sins. People need the instant gratification, collective fantasies and narrative pleasure provided by mass entertainment to distract themselves from the unresolved loss and profound disappointments that life has in store for almost everybody.

Boredom is terrifying because, deprived of distraction, we are compelled to take a hard look at the way we live and confront the realities of our trivial existence. Those who are most afraid of boredom are usually those who don’t know what to do with themselves on their own. For those well-versed in the wise use of solitude, boredom is seldom a problem – Edward Gibbon, author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 once said in smug satisfaction that he was never less alone that while by himself. So if you ask boredom why it is so boring, it’ll probably answer, “It’s not me, it’s you!”

Properly handled, boredom can be an antidote to our pathological dependence on mass entertainment and step up our capacity to appreciate the higher pleasures of the intellect, imagination and emotion. When we don’t have to spend nearly all our time and energy trying to keep ourselves busy and entertained in pursuit of the never-a-dull-moment way of life, we’ll be better able and more inclined to lead an examined life and know how to construct meaning from experience.

The young American writer David Foster Wallace, who killed himself in September last year, was one of the few contemporary serious writers of fiction who tackled the subject of boredom. Infinite Jest, his most popular novel, describes the Americans’ “pursuit of vitality at all costs” and how they end up killing their own souls in trying to kill boredom. His last and third novel, which he never finished, tells of a group of employees at an Internal Revenue Services center and how they deal with the tediousness of their work. Perhaps it’s time we learnt something from these characters who are portrayed more often as losers than as heroes in popular culture.



2009年10月10日

中文!中文!

剛得了一個翻譯獎,說不開心是騙人的,多少有點洋洋自得。

獲悉得獎之日,正好「的起心肝」買了陳雲先生兩本論述中文的書,《中文解毒》和《執正中文》。自從大學年代讀董橋先生《英華沉浮錄》系列以來,再無認真修煉詞句,那套小書雖未至束之高閣,但也不曾重讀。從事翻譯工作七八年,一直只靠日常浸淫揣摩,打天才波是也,自問文采欠奉,但總算文句通順。曾經隱約感到自己的譯文老用中國文字寫英文句子,看來是準確無誤,但仍有疑問。當翻譯的,該用中文表遠洋人的邏輯,還是兼用國人的邏輯重新演繹事物?在繁重的工作中無暇細想,最快捷的方法是轉換為洋化白話,也就是程式中文,一直如此,還越練越到家。

《執正中文》讀了一半,有點明白現代中文為何雜亂無章、進退失據。清末民初起,國人的知識技術發展與文字發展脫軌,大量新鮮事物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言詞去表達,只好直接將洋人的邏輯套用在中文身上,小則創造或亂造新詞,大則淹沒中文章法。像我這樣的三流譯者,自小學習西洋知識、現代白話,毫無文史哲修為,根本不懂得如何品評文章,卻在每天荼毒中文而不自覺。得獎讓我高興了幾天,陳雲先生的著作如暮鼓晨鐘,我該當汗顏。

醒覺之後,四不像的洋化程式中文固應戒除,復古卻自問力有不逮,亦恐現實難容。畢竟時代不同,人心不同,在現代商業社會,儒雅得體的文字並非人人懂得欣賞,也未必處處適用。舊武功不濟,新招式未成,此刻下筆更覺困難。要找到平衡,還得好好摸索。


2008年11月2日

Learn English

http://www.EffortlessEnglishClub.com

Worth a try for people who wish to improve their English.



2008年10月15日

士仕不分

這兩個字,用起上來其實很容易辨別,可是士仕不分的情況俯拾皆是。

「士」,日常最常見的詞語是人士、男士、女士,是對人的美稱。

「士」也指軍人,例如士兵、士氣、中士。不同職業的人也以「士」字稱呼,例如護士、修士。

「士」亦是古時百姓階級之一,士農工商的「士」,即讀書人。古有進士,今有學士、碩士、博士,都是知識份子,高高在上。

「仕」,平日多見於仕途、出仕、仕女圖等詞。

「仕」是官之意,仕途是在官場的前途,出仕即是為官,而仕女圖是古時以宮女為主角的畫,亦指美人圖。

有些辭書說「士通仕」/「仕通士」;在中國象棋中,這兩枚棋子也相對。個人認為這是古代的用法,士仕二字的分工到現代已十分清楚。

簡單來說,與當官無關的,就不要用「仕」。